今天的我們，需要站在后天的立場上去看待明天，應該用一種更具未來感的世界觀來審視和幫助我們分析今天人類面臨的問題。

不能苛求機器人永不犯錯

記者：如果現在坐在您面前的是兩個機器人記者，您會作何感想?

馬丁·福特：我會感到驚訝，因為當前科技還沒達到這樣一個水平，機器人還無法完成和人類面對面的采訪。但是，機器人確實已經可以通過整合已有數據來撰寫新聞，比如根據體育賽事數據撰寫體育新聞，根據金融數據撰寫金融新聞，總之，它們在一些著重數據分析的報道領域做得更好。

一方面，機器人技術在不斷發(fā)展;另一方面，基于互聯網的日益普及，產生的數據越來越多，讓新聞來源變得更豐富，這些都會促進未來機器人在新聞領域的發(fā)展。

記者：最近，關于機器人的新聞不少，其中一則“機器人殺人”的報道備受關注。據稱，在德國一家汽車制造廠內，一個高度自動化的機器人突然出現操作失誤，抓起旁邊的一名安裝工人，摔向金屬板，造成該工人死亡。您認為“殺人”之說成立嗎?

馬丁·福特：雖然我對這名工人的死亡感到非常遺憾，但我不得不說，這算不上是新聞。這個機器人既沒有智慧，也沒有意識，其實是一臺普通的自動化機器?，F在，這臺機器出故障了，導致了一起工傷事故，這在工廠里并不罕見。生活中也會發(fā)生類似的事故，比如電梯、汽車出現故障。如果一架飛機在飛行中出現了機械故障，它導致的結果應該比這則新聞里所講的嚴重得多，只是人們不會想到用“機器人殺人”作標題去報道一則飛行事故。

任何人類制造出來的東西，都不可能百分百確保不出故障;越是功能復雜、制造精密的系統(tǒng)，發(fā)生故障的概率越難降低。這些年人類發(fā)射各種航天器，用的都是當時最先進的技術，但有幾次還是掉鏈子了。

機器出了故障就有可能對人類造成傷害，人類能做的只能是盡量降低故障率，加強安全防護，但不能因噎廢食，放棄機器人的運用。全世界范圍內，因為汽車出現故障而致人死亡的案例每天、每小時甚至每分鐘都在發(fā)生，但汽車依舊是人類最青睞的機器;同樣的道理，我們也沒有必要對機器人苛求永不犯錯。

戰(zhàn)斗機器人的誕生可能并不遙遠

記者：之所以會用“機器人殺人”這樣聳人聽聞的新聞標題，正說明了人們對未來機器人的發(fā)展，充滿了焦慮和恐慌。

馬丁·福特：的確，人類對此十分焦慮。其實5年前，同樣有人死于自動化機器，但我們幾乎沒怎么聽到媒體報道這類事件，因為那時人們并不認為機器人會對我們人類造成威脅，人們不關心這類事件。

現在的情況不同，人們已經感受到了機器人帶來的各種挑戰(zhàn)，機器人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尤其當一些名人紛紛發(fā)出警告，比如英國著名科學家斯蒂芬·霍金預言機器人未來將會完全控制人類時，再普通的事件，只要和機器人有關，都會成為新聞。

記者：說到霍金，近日，他和技術專家伊隆·馬斯克、蘋果公司聯合創(chuàng)始人史蒂夫·沃茲尼亞克，及其他千余名來自世界一流大學和實驗室的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技術研究員，以聯名公開信的方式，警告世人：必須取締“機器人殺手”的研發(fā)和應用，人工智能方面的軍備競賽將助長戰(zhàn)爭和恐怖主義，加劇世界動蕩局勢。早在今年3月，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先生也曾公開呼吁各國停止戰(zhàn)斗機器人的研究。您怎么看?

馬丁·福特：戰(zhàn)斗機器人可以自主決定攻擊對象，在戰(zhàn)爭中比人類反應更快，但它仍然被人類控制，而不是機器人自主控制。也就是說，這類機器人要去做什么事情，還是由它的制造者說了算，它只是一個工具，并不擁有真正的自主意志—和原始人手里的石斧沒有本質差別，區(qū)別只在于這種工具比較“聰明”，能夠根據實際情況，更靈活、更精確地實現主人設定的程序。

但未來是否會出現擁有一定人工智能的戰(zhàn)斗機器人，它們能夠自主學習和獨立思考，在人類給它設定的程序之外，實現人類沒有教給它的功能?雖然這樣的戰(zhàn)斗機器人目前還沒有被真正研制出來，但是技術的推進使得它們的誕生并不遙遠。一旦這樣的戰(zhàn)斗機器人可以被大量、廉價地制造出來，將會降低戰(zhàn)爭的門檻。

事實上，機器人已經參與了戰(zhàn)爭，一場軍備的戰(zhàn)爭。機器人越來越多地被軍隊使用，無人機其實就是機器人的一種。

機器人會學習是最驚人的變化

記者：最近，美國紐約倫斯勒理工學院在測試一組機器人時發(fā)現，其中一個機器人竟能證明自我意識。這個消息進一步加劇了人們的擔憂，將來會不會像電影《超能查派》中所演的那樣，機器人背叛人類意志，成為主宰世界的機器霸主?

馬丁·福特：這是一個專業(yè)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非常專業(yè)的實驗，也許這件事確實說明了一些問題，但這并不能充分說明這個機器人就擁有了和人類一樣的智慧。就目前來說，擁有自我意識的完全智能化的機器人離我們還有比較遠的距離。但是，我們現在的機器人技術首次可以從認知方面來替代人們，而不僅是從勞動力方面。它們可以思考，能夠解決問題，更重要的一點是，它們學會了學習。我們過去將算法變成數據，現在的智能機器人可以根據算法，通過數據來自學，而不是讓電腦軟件來告訴它下一步怎么做。這是一個最為驚人的變化。

至于未來是否會出現像電影里的查派、終結者那樣的機器人，我只能說，這是不可預測的。就像我們看到一個襁褓中的孩子，不可能知道他將來會成為怎樣的人，做出怎樣的事。

記者：科幻小說家阿西莫夫曾提出“機器人三定律”，即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坐視人類受到傷害;除非違背第一法則，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在不違背第一及第二法則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70年過去了，“三定律”起作用了嗎?

馬丁·福特：作為第一個試圖解決人工智能行為問題的方案，“三定律”廣為人知，但它從未被真正用于指導機器人的研發(fā)。

如何避免“機器殺人”的危險出現，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不能靠幻想解決。但是，問題要一個一個解決。機器人毀滅人類這件事也許會在2045年的時候，奇點才會來臨，但機器人讓人類失業(yè)、無所事事，并加劇整個世界的貧富差距，可能是未來十年甚至是五年內就會真實發(fā)生的事，而這將導致整個社會的動蕩。

當然，我不是不在意研發(fā)戰(zhàn)斗機器人給世界帶來的威脅，而是說，與其空擔憂，不如切實采取行動，根據事件的緊迫程度，一件件地去面對與解決。

這一次真的不同

記者：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提出問題，讓大眾意識到問題的存在，相信這是您出書的目的。那么，對于您的觀點，大眾的反饋如何?

馬丁·福特：有支持者，也有反對者。其實機器人影響人類社會這一問題，200多年前就已經被提出過了，那時英國處于工業(yè)革命的浪潮之中，人們第一次開始擔心自己的工作會被機器所替代。此后還有很多次，每當科技有重大突破和發(fā)展時，人們都會擔心自己的工作被機器替代，但每次經濟的發(fā)展都適應了這一變化，這使得很多人越來越樂觀，認為眼下即將到來的變化也會像以前任何一次變化一樣，舊的工作崗位消失的同時，新的工作機遇也會被創(chuàng)造出來。但我認為這次是完全不同的，技術的發(fā)展已經使得機器人可以從事腦力勞動，而不僅僅是體力勞動。

這一次，真的非常值得我們關注。

我不奢望我的觀點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但我想把我看到的、想到的問題傳遞給大家，讓更多的人參與到討論中來。今天的我們，需要站在后天的立場上去看待明天，應該用一種更具未來感的世界觀來審視和幫助我們分析今天人類面臨的問題。

記者：機器人最擅長的便是處理大數據，您在書中引用了大量的數據，或許未來機器人也可以寫出這樣一本書?

馬丁·福特：既然大數據與機器學習能夠讓機器人撰寫各類新聞與行業(yè)報告，我完全相信機器人未來也能出書。事實上，我相信未來機器人將能勝任任何工作，而這，正是我想告訴大家的。